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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探路者

第七十八章 探路者

“说到做买卖薪如哪里是心田的对手!”李鸿章打趣的笑道:“本来薪如找到老夫这里的时候,老夫是不打算应允的,正翔他们提出‘十年专利’以保上海机器织布局,但架不住薪如言辞遂而允之,此时看来倒是便宜了心田他们……”

正翔便是郑观应的表字,此时郑观应已经如盛宣怀一样成为李鸿章手下的洋务干将,现下正在天津与盛宣怀办理津沪电报事宜。

“心田他们打算只要安装好一批机器就开始试着纺纱织布,最主要的还是培养招来的盛军家眷熟悉机器要领。虽然这样做初期培养工人多少会赔些,生产出来棉纱布匹甚至都不合用,但日后全面开工之后这些损耗也就算不上什么了,这些心田都做好了赔本的准备……”周馥答道:“不过天津织布厂一开工至少北地仅此一厂使用机器纺纱织布,销路自然是不愁的。心田如此做除了稳定盛军军心却也无甚私心,他早就应下薪如前几年的盈利皆投入工厂扩建不取分毫,而上海机器织布局到现在连厂房都没开始建设,平白阻人路数实属不该……”

李鸿章捋了捋胡须点头说道:“正因为他在工厂开工前五年不取分毫,老夫才破例开了这个口子……”

“说起这织布厂心田已经应下武备学堂总办,谈及水师学堂和武备学堂招生之事,心田恐北地风气不比南方之势,怕建此两所新式军事学堂招不到合适之生员入学,甚至是招不够足额的生员。念及学堂初创经费筹措不易,便建言以工厂招工名额来替代原本的生员月俸。以现在工厂所需人员数额而言盛军家眷数额显然不足以满足,与其浪费不若以此为饵吸引那些家贫进学无望的年轻学子入武备和水师两学堂,这样也可省去不少教习难度……”周馥说道。

“他若是能够这么想那是最好不过!”李鸿章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叹道:“北地不若南方风气开化,办个学堂也这么费事,学费全免不说还要有月俸……心田留学归来到底还是学了真本事的,只是外派留学消耗太大,年龄大了成才不易,年龄小了又容易出其他幺蛾子,他能够当这个总办是最好不过了,只是心田爱财舍不得出银子,这样一来月俸就可以免去了……”

周馥听后笑了笑:“原本以为他不愿意去做这个总办,馥还曾出言想试试,结果他倒是非常干脆的去做这个总办,只是担心薪如误会不肯放人……”

“当初是薪如向老夫要的人,心田在盛军干的不错他自然不肯放人,老夫只得将盛正营调入天津,这样也好就近用人,说起来还是合用的人才太少!”

“中堂,这开平煤矿的事情该如何处置?”

“既然心田有心要接手,就让唐景星去找他商议如何出资事宜,津海关道这边还是不要插手调用银两了,玉山你接手津海关道时间不长,也不宜在此事上招惹是非……”李鸿章说完后沉吟片刻道:“唐景星来天津除了筹集开矿所需银两之外,亦是问询修建铁路事宜,他们开道挖河想着如何运送煤炭,只是这河道所限不说运量少,更是距离太短,他也算计了一番到时候真的煤矿开起来开煤矿就算赚银子也都浪费在路上了,还不如直接铺一条铁路既方便又便宜……”

“铁路……”周馥仿佛没有意识的念叨了一声:“此事怕不这么简单!向来铁路是非多,这铁路若是真的建成了,朝中的弹劾也就跟着来了……”

李鸿章脸上诡秘的一笑:“唐景星他们打算私下里铺一条铁路自己先用着,距离自然不会太长也就十来里,这开平煤矿一旦真的赚银子了,谁还能跟银子过不去?”

周馥苦笑着说道:“怕是到时就算开平煤矿赚银子也未必能够如中堂大人所愿!朝廷里面那帮人,嘴巴可是毒着呢!”

“铁路这样的物事是迟早都必须要建的,没有铁路拿什么来跟洋人斗?老夫琢磨着唐景星他们说得有道理,同时也没想着这条小铁路能够瞒过京师那班人一辈子,就是想看看事情过了几年他们的脑袋有没有开窍,若是反对不甚强烈那就更要大修多修铁路,若是弄得人神皆愤也不至于波及太广……”李鸿章说道。

周馥想了一下便说道:“那中堂大人也要做好善后事宜……”

李鸿章一说周馥也便明白这条小铁路存在的意义了,这不过是李鸿章投石问路之举,里面固然有唐廷枢和开平煤矿的需要,但真正有此想法的还是李鸿章。铁路向来就是“麻烦”的代名词,洋人在上海铺了条铁路没过多久就给拆了,由此引来的麻烦也是让人焦头烂额,而朝廷里那班文人们则是发挥想象力极力诋毁铁路乃至电报,津沪电报线便是在一片争议声中开始建设的。

津沪电报线的架设少不得一些麻烦,但这都被李鸿章给摆平了,建设速度非常快,预计再过三个月便可以全线完工实现津沪沿途地区电报收发联络。在这个局面下李鸿章开始静极思动启动铁路建设计划,深知其中内情风险的他也在想办法去试探保守派这几年对铁路的态度,正好唐廷枢想在开平煤矿修建一条小铁路以降低产煤成本和了他的心意。

周馥跟随李鸿章多年也清楚老李想要做什么,所以才会提醒李鸿章要做好善后事宜,他为人虽是厚道却也见过太多的政治阴谋,甚至他自己都亲自出手策划过许多这样的事情。当然这样的政治牺牲并非是什么人都可以拿出去的,同是洋务干将的盛宣怀就并不在此列,归根结底还是唐廷枢的底子不够厚实,一来出身并非正统的淮系;二来跟随李鸿章的时间也不够长久。

说心里话周馥还是不愿意就这么将唐廷枢摆到牺牲者的位置上的,至少这个人是个肯干事实的人,而且能力也是非常不错。若非唐廷枢自己提出来修小铁路,李鸿章和他也不会顺水推舟用他来试探保守派对铁路的态度,是以周馥才会提醒李鸿章希望能够在关键时刻保护一下唐廷枢以为将来其他事务所用。

李鸿章点点头:“玉山放心,无论如何老夫也不会让景星这样的人就此一蹶不振的,修建铁路势在必行,唐景星如此作为若是栽在了铁路上实在不值。现在正翔正是祸从天降,老夫将他从沪地调到天津主持津沪电报总办一职,但轮船招商局和上海机器织布局这些都是需要有能人来照看的,若是唐景星出了什么岔子正好可以调往沪地以避风头……”

郑观应现在还与英商太古洋行有合约在身,只是受李鸿章委托筹办上海机器织布局总办,津沪电报线路开工后又是上海电报局总办。李鸿章麾下的轮船招商局正是与太古洋行航运生意的强力竞争对手,而棉制品亦是洋行的重要生意,对郑观应才能知之甚深的太古洋行现在已经开始对其颇为顾忌,太古洋行自然是对其百般拉拢希望其能够留下来,不过效果不佳郑观应出走已成定局,可以说只要等到年末合约到期之后,太古洋行与郑观应之间的关系立刻从雇佣关系变成直接的竞争对手。现在太古洋行便已经开始处理郑观应这个“叛徒”,已有风声传出洋行内部开始财务审计想借此彻底废掉郑观应,在此李鸿章则是干脆让郑观应来接手天津电报局总办让盛宣怀去上海接替他的位置,以此表示对其的回护之意。

“如此馥便与心田商定一番,想来以他的精明不会不知道其中的厉害,满足唐景星的借款也便罢了,早先开平煤矿的债务就算了,一旦铁路事发唐景星怕是难辞其咎,以往煤矿债务立刻紧随其后,这中间风险实在是太过高昂……”周馥沉色说道。

李鸿章指着周馥笑道:“玉山,你太过护着心田了,老夫倒是觉得让他自己来决定的好。他愿意将开平煤矿的债务变成股份也好,还是不插手这块债务也罢,这对他都是一次难得的考验,无论成败都是一次教训……以老夫之见还巴不得他跳到这个坑里吃次亏,他还年轻日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难道你能护住他一辈子?再说他还想借开平煤矿来找铁矿以建设钢铁厂,你若是拦他怕你们师生之间会生出间隙,老夫看他是多半忍不住的……”

周馥沉思片刻拱手说道:“还是中堂大人看得远,馥也以为他是忍不住要插手的……可惜这个坑可是不小!”

“不怕,开平有煤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唐景星他们只是用机器来采煤,这就需要开平的煤矿要足够大才行,看早先回报上来的消息开平有大煤矿倒是占了八成。可惜唐景星他们的债务太重,采出来的煤要是没有铁路来运怕是赚得很少,只要持之以恒总有收回本钱的那一天,心田吃亏也就是被套在里面五六年不得脱身而已,他还年轻等得起……”李鸿章微微笑道。

周馥心中一凛,心想自己与李鸿章之间的差距就在这里了,若是自己知道开平煤矿只缺一条铁路怕是早就跳进去了。可这个铁路一直以来就是个非常忌讳的话题,李鸿章对开平煤矿是抱有厚望,眼下却不得不当做手中的一枚棋子去探路――开平煤矿就算利润再厚顶天就是把京津地区的洋煤挤出去,顶天影响到上海,但是铁路则事关大清帝国整个全局,不光是经济上的效益极为重大不是一个开平煤矿所能相比,就是政治、军事上也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以小换大的计策谁都知道,但是到了李鸿章这等政治巨头的水平上,能否真的以小换大达成自己的目的这就是一个非常高深的命题了。换做是周馥只会将开平煤矿当做是一项洋务产业来经营,但在李鸿章的考量中显然不止如此,他宁肯搭进去十几万两银子外加自己的政治声誉,也许在开平煤矿策划之初李鸿章尚未想到这么远,但当运输问题在开平煤矿的事业上最大的阻碍之时,他就开始盘算这上面的政治利益得失的问题了。

“玉山,从曾文正公开始就办理洋务,二十多年下来也算是有个模样,老夫原本也是内心沾沾自喜,不想在看过那些泰西诸多列强的工厂照片之后,才知道这些不过是小孩子玩剩下的不足为奇……以后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电报总算是要功德圆满,而铁路还不知道路在何方!想想日后更有煤矿、铁矿、钢铁厂……嘿嘿!我们这把老骨头怕是很难等到那一天了,剩下来的事情多半还是要看杏荪他们这一辈人是如何作为,可惜心田志在军中,否则这办理洋务上杏荪怕是差心田不少……”李鸿章有些感慨的说道。

周馥可以理解李鸿章的心情,那些反应西方工业、军事的照片他也看过,巴掌大的照片虽小但内容对他们而言却是十分震撼的。这些照片是出自王伯良的手笔,他委托在美国和德国的同学寄回来的,主要是反应美国和德国的工业成就,拍摄的主要是两个国家的一些工业区,他还想让他的同学将西方国家的各种工厂也拍出来,还有反应军事方面的一些照片如果能够拍摄也拍成照片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