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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洞察

第三章 洞察

“王先生,你看人的眼光很让我佩服,不过还是请回到我们刚才的话题,你也知道我的职业是外交官,尽管领事先生已经接到国内通知并且通告我必须辞去副领事一职,只是我的接任者还没有到天津,目前我还是一名合众国的外交人员……对于巴拿马运河问题虽然不属于我的工作范畴,不过作为一名外交官对于这样的话题讨论的关心是出于职业的特质,而你当年就巴拿马运河问题的数篇评论文章亦是写的非常精彩,巴拿马运河问题亦是合众国外交的热点问题……”毕德格严肃的说道。

王伯良自问自答道:“毕德格先生,在您的过往经历中可曾去过热带?要知道巴拿马运河可是在热带,那里的气候等环境因素远比苏伊士运河要复杂的多,我无法想象数万人与无数机械涌入后悔发生怎样的事情,单单那些可怕的瘟疫就足以让人知难而退了,更不要说热带雨林中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生物物种――在那里也许你在熟睡中就会被指甲盖大小的昆虫在数秒内终结生命……不过这些都不是最为关键的,关键的还是贵国政府并非没有能力去阻止其他人染指运河,那里更是有一条由贵国修建营运的连接两大洋的铁路,从运河工程成本和难易选择上来看,我想运河工程设计师和施工方都无法无视这条铁路的存在……我想只有美利坚合众国公民投资开凿运河,否则无论任何一个国家资本或是公民亦或是政府开凿运河都会对这条铁路怀有复杂的心情……”

王伯良的话虽然没有说得很透彻,但毕德格已经十分明白――美国政府绝对不会坐看运河离他们远去,年轻人的判断非常有道理,不管是明面上的环境因素,还是暗地里的铁路因素――那条铁路是美国投资的,运营也是美国人来做的,就算法国人高价买下也是徒劳的,他们不可能隔着一个大西洋派兵派技术人员来保障铁路,运河的开凿工程量已是让人头晕目眩,加之一条铁路的营运和治安等等,这绝对可以让任何人感到绝望。

“毕德格先生,我毕业于耶鲁大学雪菲尔德理工学院,这所学院是全美最早的自然科学学院,虽然我学习的专业与运河无关,但这并不能阻碍我以一个自然科学研究者的角度来看这条运河。这条未来可以带来巨大利益的运河未必如苏伊士运河这么简单,它的修建在工程上还存在着更为不利的隐患――这条尚且停留在图纸上的运河并没有经过严密的勘测,也许拿破仑本人对苏伊士运河犯过的错误,后人同样也会跌倒在同样的错误上……”

毕德格有些疑惑的看着王伯良:“拿破仑?”

“拿破仑?波拿巴。”王伯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毕德格:“难道您不知道拿破仑占领埃及后就计划开凿苏伊士运河的事情?不过当时法国人错误的勘测得出红海海平面比地中海要高,无法修建海平式运河而放弃了运河方案……我手上缺乏相关数据,无法对此作出判断,不过若是法国人心高气傲略有疏忽,那后果就极为严重了!”

当年美国在巴拿马运河计划遭遇危机之时,王伯良虽然知道最终结果,但也是查阅了不少资料来完善自己的观点,苏伊士运河的典故他自然非常熟稔。他虽然没有去过巴拿马,也没有相关的技术资料,但这并不妨碍他做出令人惊骇的判断,巴拿马运河可不是苏伊士那样的海平式运河――托后世初中历史课本印刷精良的福,里面那张巴拿马运河照片可是带着船闸的,而且更是做了简单的图片说明,巴拿马运河是靠一系列船闸来保证航运正常运转的。甚至王伯良以此推断美国人现在让法国人得意是包藏祸心,毕竟美国人先在那里修建了连接两大洋的铁路,对地形不可能不做出先期勘测,也许正是因为知悉内情才拖着运河工程。甚至搞不好美国资本用假数据坑法国人一把也不是不可能,当然前提是主持运河工程的人高傲自大没有进行科学缜密的勘测直接拿美国人的数据来开工。

“这可能么?”毕德格有些失神的自言自语道。

“尊敬的毕德格先生,如果是进行周密的科学规划,一些结果可以最大限度的得以控制,若是一拍脑门就直接开工,那一切就万事皆有可能,我们研究自然科学就是为了最大限度的控制那些种种意外……”王伯良笑着说道:“美利坚合众国政府绝对不会放任这条干系重大的运河操控他人之手,新大陆的发展蒸蒸日上,且地理优势无与伦比,不想欧洲那样危险,用不了二十年合众国的实力就可超越旧大陆的任何一个国家,到那个时候合众国可以选择的途径更多,甚至是诉诸于武力,我想海斯总统也是这样的想法……”

王伯良非常确定后世的巴拿马可是一个独立国家,而不是现在什么“新格拉纳达共和国”的一个省,以美国佬的作风而言,将一个实力弱小的国家大卸八块完全没有压力。诚然巴拿马的优越地理位置是上天赐给当地人最大的财富,可惜巴拿马运河对于这个弱小的国家而言实在是祸福难论,偏偏美国佬实力越强就越会将整个南北美洲看成自己的势力圈,对于一个弱国而言最为悲哀的便是旁边有一个世界级的大国做邻居。

对于巴拿马运河问题王伯良和毕德格也就言尽于此,在王伯良看来毕德格这样的外交官实在是比较业余的,也许这和他的工作范围有很大的关系。如果他也是一个美国人的话,与毕德格来讨论事关美国未来前途的运河问题是非常令人惬意的,但是他是一个中国人,清朝和美国的关系只能尚属一般,而美国国内也有不少排华行为――由于他的努力,在新闻界的舆论帮助下在美的华人处境得到了同情和帮助,但这些远远不够,他心中非常清楚在国家政治利益面前这些不过是豆腐渣工程,他无法阻挡美国政府酝酿排华法案。

也许是因为两人都是耶鲁大学毕业的校友,尽管相隔快二十年,但有关大学生活的话题依旧让他们交谈的十分投缘。通过交谈王伯良才知道眼前的毕德格在美国南北内战结束之前便已经来到中国,很快他便以令人吃惊的速度掌握了汉语,到他赴美留学的那年毕德格就已经是副领事了,只不过毕德格似乎对帮助李鸿章做事远比从事外交工作人员的兴趣要高得多,为此就在不久前他已经接到了国内终止他作为副领事的工作通知,只待后任来天津接替他的工作。

尤为让王伯良注意的是,毕德格是李鸿章两个儿子李经述、李经方的英文老师,因为自己的命运在很大程度上都掌握在李鸿章手中,而李鸿章手中所执掌的经济、政治、军事力量亦为他所侧目,这么多年他也根据自己还记得的历史事件来设想这个素未谋面的“老师”――以李鸿章的门槛,毕德格能够成为他两个儿子的英文老师这不仅是英文水平的问题,而是眼前这个洋人非常不可思议的获得了李鸿章的信任,这实在是让王伯良内心吃惊的很。

不过与毕德格的热情交谈不同,王伯良并没有忘记自己这么着急来总署求见李鸿章的目的,虽说自己下了船第二天便来总署只是表明自己尊重李鸿章的态度,但是眼见着一上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李鸿章丝毫没有接见自己的意思。

毕德格仿佛看出了王伯良心不在焉的状态,心中也是有些好笑,来中国近二十年尤其是和李鸿章这样的大人物交往密切,他对于这官场上的事情多少有些感悟。虽然这个年轻的校友有着让人惊叹的洞察能力,但终归是年轻,急于求见李鸿章的心态才是正常,便宽慰的说道:“李相国日理万机有所疏漏也在所难免,王先生心中不必在意……王先生海外游学八年,想必是第一次来天津,今日午间我来做东……”

王伯良听后心中一乐,毕德格真是个老牌中国通,这“相国”“做东”的词说得极为顺溜,不过他却拒绝了毕德格的热情邀请,在他看来除非今天绝对见不到李鸿章,否则哪怕是中午的饭点若是李鸿章突然发神经召见他他不在,那后果就极为严重了――毕竟他是出身留美幼童,历史上的留美幼童具体情况他并不知道,不过托詹天佑的福他在后世历史书上得到的消息便是只有詹天佑和另外一人完成了大学学习,按照时间来算留美幼童倒霉的时候快要到了。

“毕德格先生,谢谢您的盛情邀请,不过非常遗憾的是我受朝廷的资助和委派海外留学数年刚刚回国,这次求见李相国不仅对我个人而言很重要,对于其余还在贵国留学学习的一百多同学而言亦是极为重要……这一次只能辜负先生厚爱了,不过最近我应该还在天津,若是没有特别紧要之事,我希望能够与先生畅谈一番……”王伯良答道。

毕德格似乎对王伯良的婉拒早有预料,在清国待了这么长时间其中绝大多数时间又是服务于李鸿章这样的清国举足轻重的大臣,对于清国官场上的一些隐隐的潜规则他还是有所耳闻的――对于有机会面见李鸿章这样的大臣对于一个清国底层官员而言无异于是一次仕途上的转折点,有不少人就因为一时的疏忽错过了获得李鸿章赏识的机会而折戟沉沙。

“那真是非常遗憾,你是我来到清国后所遇到的第一个耶鲁校友,按照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是‘他乡遇故知’……”毕德格突然改用英语说道:“李相国对你们这些官费生其实是非常关注的,而从合众国那边传来的消息并不理想……正如你对《纽约时报》说的那样‘如果每年都有大批的清国留学生在合众国各大学毕业,合众国将最终赢得一批既熟悉合众国又与恶化中国精神相一致的朋友和伙伴……’我本人对此深感赞同!”

王伯良也微笑的用英语答道:“毕德格先生,这也是我本人所期待的,不过这需要很多人的共同努力,而此次面见李相国也是我为此尽自己微薄之力,唯有如此方能坚定李相国的信心……”

“非常期待和你的再一次相遇,衷心的祝福你,我相信耶鲁也会为有你这样的年轻才俊而感到骄傲!”毕德格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后边离开了。

与毕德格的偶遇让王伯良感到一丝兴奋的同时,更多的是忧虑――正因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本质上而言他在美国更自在一些,至少在个人生活上不会像在国内这么压抑,与毕德格的交谈愉快也是这样的感觉。不过毕德格也隐晦的告知他们这批在历史上被称为“留美幼童”的中国第一批官费留学生将会面临很大的麻烦,也许正是因为这场麻烦才会导致历史上这一百多个留美幼童中只有詹天佑和另外一人完成了学业。

也许早先刚出国的时候王伯良会认定留美幼童未能完成学业的过错要算在李鸿章的头上,不过在美国学习生活后他迅速转变了这种看法――也许在美学监和李鸿章固然有错,而他的同学自身的行为与容闳对其的保护乃至纵容也是很有问题的。王伯良虽然在留美幼童中的年龄比较小,但是因为其学业优异又更是主动向媒体投稿成为非常有名气的名人后,留美幼童大多都以他唯马首是瞻。

在王伯良的带领下,留美幼童会主动回出洋肆业局完成华文学习,并且留美幼童中私下可以跟随收养家庭去教堂但决不可入基督教,更不可在出洋肆业局内谈论有关基督教的事情,当然这也少不了他为同学出头解决令人尴尬的“辫子问题”。